星期二, 2月 22, 2005

生命記憶的底層

大家正在寫著「10 places of My city」,但我想來想去卻不知到該寫哪一個city。我對一個城市概念性的記憶,好像比對一個城市裡某個特定地點的記憶多的多。

扳指算了算,從小曾經「呆」過的地方有高雄、台中、台北。因為爹的關係,還有彰化,而隨著他的學校調動,到過彰化市、大城、溪洲、埤頭。不過這些大概也都湊不到十個。唯一可能可以的,應該是台中和台北吧。

也許該就這樣寫下去,但再寫之前,卻想先寫一個不在台北或台中的地方。因為看到這題目的第一瞬間,閃過我腦海的,是鐵路新村。the frist place of My life。

鐵路新村在高雄,到高雄的火車到站後,所有的乘客下車,火車會慢慢的往裡面開,進到一個休息站。鐵路新村就在休息站的旁邊,是給早期鐵路局的員工和眷屬住的。

鐵路新村有點像眷村,自成一格。只有住在這裡的大人知道哪戶人家是榨豆漿的,哪戶人家是洗頭理髮的,小孩則要知道哪家有種芒果樹,哪家有玉蘭。活動中心是老人們的,「行啊」(巷子)則是小孩的,誰先佔到誰先贏,可以玩一個下午的家家酒,摘煮飯花當材料。

那裡長大的小孩不怕地震,因為火車開過就會把房子窗子震的轟隆隆響,那裡長大的小孩從小就要懂得怎麼在細細的鐵軌上走路,誰走的最遠就最厲害,要懂得在枕木間找紅磚頭,並且找個地方藏起來,然後在鐵軌上做記號。她還得要知道哪一種是莒光號,哪一種是自強號;當沒有窗戶的普通車開過去時,她要跑的離鐵軌很近很近但不能超過某個安全距離的,舉起手用力跟車上的乘客打招呼。如果是過年,她就會看到整台塞的滿滿的火車,還有人根本塞不進車廂的站在外頭。

那裡長大的小孩,從來不覺得鐵路是個充滿危險的地方,因為她每天就玩在鐵路邊,跟著外公爬上廢棄的火車裡,霸佔整節車廂;跨過鐵道到另一邊去叔叔伯伯幫火車洗澡;在旁邊別人利用來種菜的小園圃看瓢蟲、看蝴蝶。火車從她身旁呼嘯,沒有柵欄,也沒有警告標誌。

鐵路新村是童年,是秘密、是回憶,對每個鐘家的小孩(泛指所有外孫外孫女)來說,鐵路新村都是the frist place of my life,對我跟姊姊來說,和其他弟弟妹妹更不一樣之處,是每個地方,幾乎都和外公的身影交疊在一起。在活動中心打乒乓球的外公,在鐵軌上看著火車的外公,騎著腳踏車載每個外孫、外孫女散步的外公....

這些影像如此的清晰,以致於,即使許久許久年之後,我們看過他憔悴、衰老,病弱到不能言語、無法認人,最終閤上雙眼,而今在我們心中,最最鮮活的,依然是那些時候那些地方,他的身影和笑容。

至此我開始驚奇,記憶與時間是有著化學變化的,它們會彼此交織與消融,然後反覆在人的年歲中,磨塑出不同意義的形狀與內涵。他們也發生了物理變化,一次又一次,大浪湧至,拍擊淘選。

直到最後,妳才恍然發現,那些最美好澄澈的,最經的起磨損撞擊的,已經靜靜的沈澱在歲月的底層,一層又一層,堆疊穩固了妳的生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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